
中华书局回应《唐诗三百首》出现错误
【中华书局回应《唐诗三百首》出现错误】2025年12月15日晚,中华书局有限公司通过其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了一则题为《对“中华经典诵读”本<唐诗三百首>一书的情况说明》的公告,引发广泛关注。公告以一句“我们深感惭愧!”开篇,就一本存在问题的《唐诗三百首》读物公开致歉,并宣布启动全国范围内的下架召回程序。
事件的导火索源于一位细心的读者。2025年12月2日与9日,读者盛大林先生在个人微信公众号接连发文,指出中华书局出版的“中华经典诵读”本《唐诗三百首》(书号978-7-101-08686-7,2017年第7次印刷本)存在多处简繁字对照错误。12月14日,自媒体“国文小夫子”转述相关内容,迅速将事件推至公众视野。
中华书局在说明中承认了错误的存在,并详细解释了原因。该版本《唐诗三百首》于2012年首次印刷时,为满足教学需求,特意在简体正文下标注了对应的繁体字。然而,正是这一出于好意的设计,却因“重新倒版和简繁转换”的技术操作问题,导致了一系列“讹误”。据中华书局自查,具体错误包括:“夹”字被误作“涛”字,这被归因于改稿时“全书替换操作失误”;“里”误作“裏”、“大历”误作“大歷”等,则属于简繁字直接机械转换造成的典型错误。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将年号“大历”转换为“大歷”是一个知识性错误。“大历”是唐代宗的年号,其中“历”在表示“曆法”时才应转换为“曆”,而表示“历史、经历”时则转换为“歷”。将年号“大历”写作“大歷”,无疑会误导学习者,尤其是对古典文化感兴趣的学生。尽管中华书局表示,该版本在2019年的第9次印刷时已进行过一次全面修订,大部分问题得到改正,但仍有“两个‘曾’字和一个‘击’字”的转换错误未被发现。更关键的是,由于该图书已于2020年9月第10次印刷后因合同到期停止印制,市面上流通的均为旧版。加之图书的塑封包装使得书店和读者难以辨别手中究竟是修订前还是修订后的印次,为避免错误继续流传,中华书局最终做出了“全部图书下架召回”这一颇为罕见的决定。
中华书局的致歉并非偶发事件,它仿佛是近期古籍普及读物质量危机的一个缩影。就在本月早些时候,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西厢记》被教育博主指出存在多达三百余处“千奇百怪的错误”,出版社随后紧急下架并公开道歉。几乎是同一时间,中华书局自身出版的《世说新语(中学生版)》也被读者指出存在诸如将原文“因起彷徨”误为“因起伤徨”、无端增添“复”字等编校质量问题,同样难逃下架命运。短短半月内,两家以严谨著称的权威古籍出版社接连“失守”,将行业的隐疾彻底暴露。
此次出错的《唐诗三百首》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深思的文化现象。作为清代蘅塘退士编选的童蒙读物,它“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的盛名流传数百年。然而,上海师范大学教授李定广等学者早已指出,这部经典选本本身在作者归属、诗题缩减、文本臆改等方面存在诸多“硬伤”与“软伤”。例如,广为传诵的《寻隐者不遇》作者可能并非贾岛,《静夜思》原题实为《夜思》等。现代出版社在重印这类公版经典时,本应承担起校勘、注释、说明流变的责任,以弥补其“先天不足”。但现实往往是,一些出版社“拿来以往的本子照着印”,只求出版速度,缺乏专业投入。中华书局本次的错误,并非出在原诗文本的校勘上,而是出在自行添加的“简繁对照”这一现代辅助功能上。这暴露出出版社在看似简单的衍生工作中,也出现了流程疏漏和专业性缺失,属于典型的“后天失守”。
接连发生的错误事件,严重消耗了出版机构历经数十年积累的“权威”信用。读者不禁要问,被誉为“古籍出版重镇”的中华书局,为何在其最核心的经典普及领域接连失误?究其原因,或许是多重压力的叠加:在市场化快节奏下,对出版速度和成本的控制可能挤压了原本应一丝不苟的编校时间;数字化排版流程中,过度依赖简单的“简繁转换”软件而缺乏人工的、基于学识的复核;对于面向学生的普及读物,可能存在“难度不高”的轻视心态。中华书局在公告中承诺将“加强书稿全流程管理审查工作,严格落实‘三审三校’制度”,这正是其内部流程出现松动的反证。
一本书的召回,可以阻断错误的传播,但修补公众心中崩塌的信任,却非一日之功。对于以传承文明为己任的出版社而言,每一次校对都不只是技术活,更是与古人、与历史、与未来读者的精神对话。《唐诗三百首》的错误,错掉的不仅是几个汉字,更是初学者对古典文化的最初印象和敬畏之心。当“大历”被误写,一段历史便可能被模糊;当“夹岸桃花”变成“涛岸桃花”,一幅春日画卷便就此扭曲。
出版业的这次集体“触礁”,是一次严厉的警示。它提醒所有文化内容的传播者:在流量与速度的时代,对文本的敬畏、对专业的坚守、对读者的责任,依然是不可逾越的底线。唯有将“深感惭愧”化为刀刃向内的改革动力,用比商业成功更执着的匠心去对待每一个字句,方能重新赢得“中华书局”这块金字招牌所应承载的至高信任。文化的传承之路,容不得半点“简繁误转”的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