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晚上,一则新闻引起了全港市民的关注。行政长官李家超当日下午就粉岭皇后山邨、山丽苑居民食水水质事件亲自召开高层督导会,提出四点指示、十项措施,力保供水安全。会后,发展局实地调查导致食水有沥青等物料的供水喉管,加紧溯源工作;水务署马上布署皇后山邨及山丽苑的管理公司检查内部供水喉管、清洗水缸;民政及青年事务局、民政事务总署立即召集区议员、北区三会成员及北区六个关爱队小队,联同房屋署人员探访居民,成功接触超过850个住户。仅过一天,大部分居民反映水质在加强清洗水缸及加装过滤网后已有显著改善。
民生无小事,化解危机须及时。行政长官李家超及本届政府就任近3年来,一直致力提升地区治理水平。民政及青年事务局局长麦美娟曾率队到内地学习“枫桥经验”,在香港的地区治理中积极实践,已经取得令人关注的实效。
在内地广为人知的“枫桥经验”,源于20世纪60年代的浙江省诸暨市枫桥镇,其核心是发挥社会调解的作用,实现了“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镇、矛盾不上交”,把矛盾和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历经60余年发展,“枫桥经验”巳从地方实践升华为全国性治理范式。
笔者作为港区全国政协委员和全国政协港澳台侨委员会副主任,在调研中发现,近三年来香港地区治理出现明显变化,没有昔日的“疾风暴雨”、“风飑电击”,呈现出“风平浪静”、“春风化雨”的和谐景象。和谐的背后,引入“枫桥经验”功不可没。
香港是国际大都市,社会阶层多级、文化背景多元、利益诉求多样,社会治理的难度很高,特别是地区治理非常复杂。用好社会调解的手段,打造“枫桥经验”香港版,无疑是地区治理的一条新门路、新途径。
社会调解,带来“三减一升”
笔者在调研中发现了不少典型案例,其中以下两个发人深思。
第一个是处理“垃圾屋”的案例。一名独居长者囤积杂物成癖,令家中杂物、垃圾堆成山,长年传出异味。邻居困扰多时,但碍于“垃圾屋”属私人财产,未经业主的同意根本无法入内进行清理。区议员接到投诉后,与“垃圾屋”业主反复沟通,说服其允许关爱队进屋清理垃圾,成功解决了长者家居卫生问题,改善了邻里关系。
第二个是离婚人士赡养纠纷的案例。一对离婚五年的夫妇,因赡养费问题多次对簿公堂。男方在破产后经济困难,无法继续支付法院判决的金额,女方独自承担抚养女儿的压力,关系恶化,影响到孩子的情绪。后来,在法官的建议下进行调解,双方同意调整赡养费金额,化解了纠纷。
第一个涉及“独居长者”,用法律方式解决显得“小题大做”;第二个涉及未成年人心理健康,且已对薄公堂仍未有效化解矛盾。以上两件事情用调解的方式则效果最好。
民青局局长麦美娟巳成为基层问题的“调解专家”。她向笔者介绍,社会调解已给香港带来“三减一升”的明显效果。
民青局局长麦美娟
其一,减少“大冲突”。邻里之间的矛盾纠纷,产生的原因多种多样,但大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若冲突双方恢复到理性状态,各让一步,社区工作人员再用好资源,帮双方一把,大事可以化小,小事可以化了。社会调解作用发挥得好,就能避免“小矛盾”演化“大冲突”。
其二,减少“硬伤害”。社区居民同处一个空间,今天不见明天见,地区治理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大家和谐相处,多用调解的手段化解矛盾,可以减少彼此之间的“硬伤害”。“相逢一笑泯恩仇”,从此心无块垒,长期相处更和谐。
其三,减少治理成本。用法律方式解决矛盾纠纷,必须支付诉讼成本,除了金钱支出,还有时间和精力,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往往搞得人心力交瘁。香港的司法资源也非常宝贵,无论多么细小之事都对薄公堂,也严重耗费司法资源。采用调解方式,不仅可以减少当事人的成本,也可以减少社会治理成本。
其四,提升了“治理温度”。地区治理应该是“有温度”的,多用调解方式解决社区居民之间的矛盾,令居民感受到“有事好商量”的氛围,可以“融冰化雪”,令人春风拂面、喜上眉梢。
治理架构重塑,“四心”效应凸显
“调解”并非一个新概念,为何过往效果不彰,而现在立竿见影呢?笔者在调研中发现。用好调解这个法宝,地区治理构架非常重要。
众所周知,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香港的地区治理主要依靠区议会,而区议会在政治风波中越来越偏离服务和咨询的功能,一度成为“乱港平台”,不是化解社会矛盾,而是制造和激化社会矛盾,这样的地区治理架构,当然无法行使调解职责。
行政长官李家超及本届政府就任后,重塑地区治理模式。先是在香港18区成立了452个关爱队,每队由8-12人组成,由民政专员统筹,形成“政府+社区”联动枢纽。此后,特区政府公布了区议会改革方案,令区议会回归《基本法》规定的“非政权性咨询组织”定位,并强化监察机制。
2023年11月,新一届区议会成功选举,470名议员通过委任、选举、当然议员等多元渠道产生,确保爱国爱港人士主导;2024年1月,新一届区议会正式履职,区议会、地区“三会”和关爱队共同构成了香港地区治理的基本架构。
改革后的地区治理发生了巨大变化,可以用四个关键词来概括:专心,爱心,耐心,善心。
所谓“专心”,就是心无旁骛地服务市民。一方面,及时把市民的诉求上报给政府,并提出建议方案;另一方面,把政府的惠民措施落实到社区,并征询居民的意见。地区工作人员真正成为居民的“服务生”、政府与市民之间的“联络人”。
所谓“爱心”,就是主动为市民排忧解难。在华丰大厦火警事件中、东涌大规模停水和黄大仙大规模停电等事件中,区议会和关爱队迅速协助疏散居民,持续多日逐户探访,提供情绪支援和应急物资。除了在紧急事件中积极作为,常态化的服务更是“精耕细作”,赢得居民的普遍认可。
所谓“耐心”,就是面对矛盾不回避,而是“剥茧抽丝”,找准症结,持续用力解决。比如,一些社区居民反映的巴士线路规划不足、康文设施不够等事项,民政专员和区议员三番五次地实地查看,争取政府投资建设。
所谓“善心”,就是凡事与人为善,兼顾局部利益和全局利益的统一。比如,过往涉及“跨选区协作”事宜很难办,现在则协作顺畅。湾仔区10名议员联合推动巴士路线优化,处理个案效率提升30%;沙田区议员以区域整体利益为重,推动13组“人人畅道升降机”工程,解决了无障碍设施缺失问题。
未来发展,聚焦重点促升级
“枫桥经验”的香港版初见雏形;未来,还须不断丰富其内涵,与时俱进、不断升级。依笔者之见,应聚焦以下三个重点:
其一,法治与德治并重。任何一个人都在法律规范和道德规范下生活,“枫桥经验”所用的手段是调解,调解需要讲法律,也需要讲道德,最终是让当事人规范自身行为。因此,民青局应更加重视对民政专员及地区工作人员的培训,练好内功,提升调解的整体水平。
其二,突出家风建设。家庭是社会的细胞,“细胞好”则“肌体健”,应提炼家庭核心价值观,借鉴内地评选“最美家庭”的做法,探索开展类似的活动,为社区居民树立“好家庭,好家风”的标杆,让大家学身边的人和事,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形成预防矛盾纠纷的氛围。
其三,强化“数字赋能”。化解矛盾纠纷,不仅可以在线下“面对面”进行,也可以在线上“键对健”进行。随著数字化、智能化技术的广泛运用,地区治理要善于利用新技术、新平台、新场景,为社区居民提供更多、更便捷的沟通方式,提升调解效能。
十三届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央港澳办主任、国务院港澳办主任夏宝龙即将来港考察调研。他每次来港调研都与民政机构负责人员、社区治理工作人员交流沟通,并实地查看地区治理的创新成果,鼓励大家拓宽思路,做实地区治理工作。
“枫桥经验”香港版,正是香港地区治理的新亮点、新抓手、新思路,应在现有的基础上分析总结,明确下一步的突破重点,让“枫桥经验”在香港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长盛不衰。
(本文作者为全国政协港澳台侨委员会副主任,香港新时代发展智库主席,暨南大学“一国两制”与基本法研究院副院长、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