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岁自闭症男童苍山走失后身亡后续
【8岁自闭症男童苍山走失后身亡后续】2025年8月9日,云南大理苍山,8岁的自闭症儿童一凯在参加夏令营活动时走失。这个来自北京的家庭原本希望通过大理的自然环境帮助孩子打开心扉,却没想到迎来了一场无法挽回的悲剧。那天早上6点29分,孩子们开始五公里晨跑;8点21分,队伍集合爬苍山;9点55分,是父亲王庚能找到的一凯最后身影,孩子站在队伍里。可没人能说清一凯到底是在哪个时间点走失的。当王庚在昆明开往大理的动车上接到老师电话时,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苍山的植被密不透风,地形错综复杂,脚下尽是蜿蜒小径,沿途随处可见深不见底的沟壑、陡峭断崖。王庚跟着老师往苍山深处寻去,两个小时后,他的裤子磨破了,裸露的皮肤被划出道道血痕,手机也耗光了电量。他望着漆黑的山林,浑身发软,一步也挪不动了。第二天,母亲郭凯从北京匆匆赶来。当晚,苍山下起了雨,断断续续,一直下到第四天才停。雨停时,搜救人员在一处山涧里找到了一凯的遗体。尸检结果显示,一凯系在饮食、饮水严重不足基础上,因环境低温导致低体温性休克死亡。孩子在又冷又饿的环境下,在山沟里害怕无助最终死亡。
一凯的离去,让这个家庭陷入了无尽的悲痛。郭凯和丈夫王庚从房山搬回了婚前住的四十平米老房子,勉强应付日常起居。更多时候,房子里空落落的。王庚一周七天扎在单位加班,原本照看外孙的姥姥和姥爷,第一次回了老家。郭凯常常对着一凯的照片发呆,脑子里反复晃过一个念头:如果当时辞了工作,专门守着儿子,结局会不会不一样。网络上的指责声至今没断,有人说,把自闭症孩子送去参加户外夏令营,不过是父母想要摆脱负担的刻意抛弃。可只有郭凯自己知道,这场奔赴千里的夏令营,从来都不是“抛弃”,而是她和王庚走投无路时,一场孤注一掷的尝试。
一凯2岁确诊自闭症时,有亲友劝他们再生一个。郭凯觉得对新生儿不公平,更怕分走照顾一凯的精力,她只想全心全意把一凯培养好,让他将来能立足。北京的干预机构里,便宜的课程每小时三四百元,贵的能上千元。若是密集干预,一个月开销近两万元,高端机构则要十几万元,还得排长队等名额。更让郭凯焦虑的是,这些机构多是室内桌面教学,孩子学到的东西很难照搬到生活里。例如,一凯能准确背出十几种蔬菜的名字,可真让他把对应的蔬菜拿过来,他只是站在原地,眼神茫然,手足无措。直到郭凯在网上看到“太傻天叔”的干预理论,对方声称在大理创办的机构,课程涵盖自然户外、生活社交与室内教学,户外师资比例接近1:1。郭凯觉得值得一试,或许能打开儿子的心扉。
今年3月,郭凯、王庚带着一凯去大理试课。山水草木间,“一凯笑得特别开心”,郭凯能够感觉到他喜欢这里的生活,于是果断缴纳了近四万元的三个月费用。她在机构附近租了房子,姥姥姥爷则留下来陪护。不少自闭症儿童会在艺术、绘画等领域显露出惊人潜能,一凯则展现出了超强的运动天赋,轮滑一学就会。郭凯还在大理为一凯找了轮滑老师陪其玩,一周一次。后来一凯留在大理的物件全烧了,唯独这双鞋他们没舍得丢。虽远在北京,老师每天都会在微信群发视频和照片。画面里的一凯,跟着队伍爬山、做蛋汤、炸薯条,晨跑五公里也不喊累。7月,郭凯和王庚特意飞去大理给孩子过八岁生日,看出来他表达意愿增加了。姥姥在电话里说,等课程结束回北京,一凯说不定能上小学了。
一凯失踪后,大理市公安局以“一凯失踪案”进行刑事立案。10月,大理市公安局向一凯家属出具了撤销案件决定书,认为该案不构成犯罪决定撤销。一凯父母对于撤销案件的决定难以接受,他们向公安部门申请刑事复议,然而并没有被受理。“我们还是认为机构和带队老师构成过失杀人罪以及非法经营,另外一凯的具体死亡原因、走失时间等信息还不明确,有很多疑点。”郭凯说,接下来,他们会申请立案监督。一凯父母的代理律师曾就不予立案依据问询警方,警方回应,涉事机构带队路线成熟、无危害预见性,其行为与孩子死亡无直接因果关系,且不构成非法经营。家属及律师对此提出质疑,认为涉事人员存在疏忽大意与过于自信的过失,且该盈利性机构办学未备案审批,主体、场地、人员资质均不合法。
12月初的北京,树叶落得只剩疏枝,路人们缩着脖子,裹紧衣服加快前行。时隔4个月,郭凯和王庚决定开车回趟房山。四年前,他们咬牙买下了这套改善房,位置偏些,但离王庚单位近。同小区看了好几套户型,唯独这套带阁楼;一凯一眼就喜欢上,后来阁楼被布置成了他的一方小天地。怕睹物思人,他们很少回来。这次回去拿些日用品,顺路给姥姥取药。外孙出事后,两位老人双双病倒,在大理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后,回了老家静养。思念上头时,他们会翻出孩子的照片,给郭凯打电话念叨,姥爷便把自己关在卫生间偷偷落泪。
不久前,王庚梦见了儿子。在梦里,一凯被找到时安然无恙,还给他唱儿歌、背诗。他跟郭凯说起梦境时,正在上班的她没绷住,躲进会议室哭了半小时。单位给郭凯批了一个月假,处理完大理的事情回到北京,假期还剩不到十天,她便销了假,想用工作麻痹自己。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至今觉得像一场不真切的梦。郭凯在工作上要强,不希望别人因为儿子特别关照她,更不想给孩子贴这样的标签。“出事之前,公司没人知道我有一个自闭症的孩子。”一凯可以办残疾证,一年能领几万元补贴,但她没办。“我相信孩子以后会好,不想因为领补贴,对孩子以后的生活产生影响。”她和王庚都是凭着苦读走出小城的“考一代”,所以对孩子有同样的期待。
郭凯34岁那年,儿子出生了。取了爸爸的姓、妈妈的名,姥姥算着十三画吉利,便在中间添了个“一”字。一凯属鸡,姥爷盼着他“有粮吃”,起了小名叫“小米”。一凯裹着被子的照片里,郭凯说他“像个俄罗斯套娃,圆滚滚,胖乎乎”。这被面是一凯还没出生时,姥姥姥爷特意挑的。一家人笑着叫襁褓里的一凯和枕边的大南瓜“南瓜兄弟”。“一凯的来临,为家庭带来无数欢乐。哪怕是后来诊断出自闭症,家人也从来不觉得他是负担。”郭凯说,他们全家都在用爱托举这个孩子。
收拾屋子的间隙,郭凯从厨房翻出一袋姥爷藏的奥利奥。王庚给家门边的零食柜装了锁,怕一凯多吃零食耽误吃饭,姥爷老爱和他们唱反调,偷偷给孩子留些爱吃的。出发去苍山的那天,姥爷送走一凯后,想起孩子没带吃的,特意折回家取了奥利奥。等他拎着东西追到路口,一凯他们已经出发了,姥爷怕打乱队伍行进,终究没把零食递进去。这份没能送出去的零食,成了老人心头解不开的结。他总念叨着,那天要是能往孩子兜里多塞点吃的,说不定就能撑得再久一点,一遍遍自责:走的人怎么不是自己。如今郭凯下班得空了,便架起手机直播,常常到深夜十一点。镜头前的她,对着同样养育特殊孩子的家长反复叮嘱:选机构,别只看宣传,老师的责任心和完善的应急预案,才是孩子的安全底线。9月1日,郭凯把一凯骨灰寄存在了长城脚下的殡仪馆。群山环绕着的净土,成了孩子临时的安身之所。她想起一凯小时候,一家人去爬长城,“真希望能带他再爬一次。”